韦尔斯利——美国历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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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蒋莱,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法学院公共管理学系副教授,现在韦尔斯利做访问学者,主要研究方向为女性领导力。蒋莱注意到,韦尔斯利等美国女子学院的建校及发展历史也是美国女性权利发展的历史。女性们最初就是从女子学院开始,在学术领域获得一席之地,并且开始在美国社会发挥她们的影响力的。譬如,女性的投票权,很大程度上是由女校的毕业生推动的。同时最初开始进入一些传统上被认为是男性主宰的领域的女性,像是医学、法律和新闻,都是从女校毕业的。
美国是一个以历史不悠久著称的国家。以1776年宣布独立起算建国才242年,即使追溯到1620年的殖民地时代开端,距今也不足400年。然而在美国待上一阵子很容易感受到,这个国家的历史不长,它的历史却是“活”的,历史并不主要依靠教科书、宫廷剧或百度词条为人所知,而是活生生地存在于日常,存在于当下,存在于眼前。举个小例子,美国街头,不留神就会看到这样一个路牌。
告诉路人,你来到的这个地方,命名和建制于1867年。是不是瞬间有点“思古之幽情”,即使物是人非,这片天空这片树影这片土地,和百多年前可有分别?这也是我在韦尔斯利学院常有的心情,穿越到学院1870年末的初创时代, 我们会看到,建筑在山坡上、俯瞰着慰冰湖的五层楼高、绵延八分之一英里(1英里=1.6公里)长的学院大厅,这是当时学院唯一的一栋楼,一个班级正围坐在大厅侧门外的长椅上听教授讲课,一两只小船划过清澈碧蓝的湖面,小群的学生或是漫步于林中小径,或是在草坪上打网球,或是坐在湖边陷入热烈地谈话。或许,今天分散在校园各处距今数十年、上百年的年级树(你毕业离开了校园,你种下的年级树永远留在了校园)、图书馆里校友的著作,以及记录于文献档案中的成就和故事,仍能透露出当年学生的讯息;然而森林、草地、山坡、树径、慰冰湖,和姑娘们求知探索、孜孜向学的氛围,似乎从来没有变过。韦尔斯利的历史,就是那么既生动又迷人地活在今天。
最初的学院楼,教室、实验室、教堂、图书馆、食堂、师生宿舍都在其中。
学院楼的左面,就是Lake Waban。慰冰湖(慰冰湖,慰过冰,也慰你)成形于数千年前,当时冰川覆盖了今天新英格兰的大部分地区。随着气温上升,冰层融化,冰川消退,留下了一个后来成为慰冰湖的冰川湖,沉积物经年层叠堆积。1863年,韦尔斯利学院创办人杜兰特(Durant)夫妇把他们地产上的这座湖的名字从听起来毫无生气的布拉德池塘(Bullard’s Pond)改成了慰冰湖(Lake Waban),Waban来自于当地名为阿尔冈昆(Algonquian)族的原住民部落1850年代一位领袖的名字,在阿尔冈昆语中是“风”的意思。
女校的历史也是美国女性权利发展的历史
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绝大多数时期是完全的父权制社会形态,女性完全没有受教育权利。(此处省略n千字,感兴趣的朋友敬请期待我的新书,哈哈。)美国是最早诞生女子高等教育的国家。曼荷莲学院(Mount Holyoke College)是美国的第一所女子学院,[1]建立于19世纪30年代,[2]知名校友包括赵小兰、艾米莉·狄金森、弗朗西丝·珀金斯等等。此后大量女子学院开始涌现,经过50多年发展,七所学院成为了当时最著名的女子学院,它们是曼荷莲学院、史密斯学院(Smith College)、布林茅尔学院(Bryn Mawr College)、巴纳德学院(Barnard College,哥伦比亚大学的女校部分)、拉德克里夫学院(Red cliffe College,哈佛大学的女校部分)、瓦萨学院(Vassar College)和韦尔斯利学院(Wellesley College)。对于当时出生在富裕家庭、有上进心的优秀年轻女性来说, “七姐妹学院”就是最好的选择,它们的地位可以与著名的常春藤联盟学校相匹敌,后者那时是完全不招收女学生的,甚至都不让女性使用学校的设备,图书馆也严禁女生进入。女性们最初就是从女子学院开始,在学术领域获得一席之地,并且开始在美国社会发挥她们的影响力。譬如,女性的投票权,很大程度上是由女子学院的毕业生推动的。同时最初开始进入一些传统上被认为是男性主宰的领域的女性,像是医学、法律和新闻,都是从女子学院毕业的。
许多学者将美国女子学院的创立分为两个时代。浪漫主义时期(1820-1860)建立的女子神学院,以曼荷莲学院(1837)、伊利诺斯州的惠顿学院(Wheaton,1834)和罗克福德(Rockford,1847)类型的女子神学院为代表,后者正是社会工作先锋人物简·亚当斯(Jane Adams)的母校。[3]女子神学院的兴起源于这样一种信念,即女性需要接受与她们的兄弟不同的教育。[4]通常在大学预科阶段提供的神学院教育使年轻女性成为学校教师,并在结婚前自立。例如,玛丽·里昂打算让曼荷莲的毕业生成为教师和传教士,而不是家庭主妇,事实上,在1838年至1850年期间,超过80%的曼荷莲学院毕业生至少做过一年时间的老师。[5]
改革时代(1860年至1890年)是一个“你能做的任何事我也都可以做”的女性主义时代。期间相继成立了瓦萨学院(1861),史密斯学院(1871),韦尔斯利学院(1875)和布林茅尔学院(1885),它们试图向世界证明,女性在精神和体质上都能够成功地达到当时男性精英高等教育课程的严苛课程标准。[6]马修·瓦萨(Matthew Vassar)设想他的新学院与哈佛、耶鲁或普林斯顿平分秋色。1865年正式开张迎入女生们的瓦萨学院是第一个拥有大量捐赠的女子学院,也是第一个引起世界关注女性教育的大学。[7]史密斯学院和韦尔斯利学院也是带着与任何一所男子学院不相上下的追求创立的。韦尔斯利的创立者亨利·杜兰特认为,女性能够接受男子院校课程的学术挑战,他想给她们一个机会来证明这一点。[8]他甚至进一步提出,女性教育是一场更宏大的妇女权利斗争的一部分,这是为人类正义而进行的伟大运动。杜兰特将韦尔斯利设想为“一个女性哈佛”,它将表明,女性可以“摆脱并最终否定脆弱和装饰性的女性气质”。[9]
韦尔斯利的创立与使命
韦尔斯利的创立者原名为亨利·韦尔斯·史密斯,出生于1822年2月20日。毕业自哈佛大学后,他先后在洛厄尔(Lowell)、马萨诸塞州和波士顿从事执业律师。1847年移居波士顿时由于当时有很多律师名字都叫史密斯,亨利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福尔·杜兰特(Fowle Durant),这是两个姓氏结合的结果。1854年他和表妹宝琳结婚,并开始凭借执业经历和金融投资积累了可观的财富,除了位于波士顿和纽约的房子,杜兰特夫妇在波士顿城外12英里远的尼德汉姆(Needham)西边买下了一片300英亩的土地,作为夏天度假的农庄。杜兰特夫妇先后生育一子一女,不幸的是女儿出生仅12周就离世了。这对夫妇把所有心血倾注在唯一的孩子哈利身上,期待他拥有一个光辉的未来。然而哈利8岁时罹患白喉亦告不治,悲痛欲绝的杜兰特夫妇转向他们的基督教理想寻求安慰和治愈,他们决定把原本打算为儿子修建庞大宅邸的尼德汉姆西边地产善加利用。最初的方案是建造一个男童孤儿院,不过最终出于对女性教育重要性的确信,这片土地上诞生了韦尔斯利。
应该说杜兰特夫妇创办女子教育的念头受到了曼荷莲学院的积极影响。亨利是曼荷莲的校董之一,宝琳也参与了该校图书馆的建立,他们俩都十分主张女子教育,并梦想为此建立另一座重要的学校。1867年他们终于实现了这个目标,学院定名来源于相邻土地的拥有者哈洛特·霍里斯·休耐尔(Horatio Hollis Hunnewell),他妻子的娘家姓韦尔斯(Welles)。接下来的几年,学院获批马萨诸塞州立法机关注册认证,在俯视美丽的慰冰湖的山坡上建造学院楼,并最终经过校董会决定把校名确定为韦尔斯利(Wellesley),杜兰特夫妇在不惜代价、尽善尽美地建造学院的同时,把韦尔斯利设想为一所量才为录的学校,学费和其他开支限定得极其低廉,这样才能保证“印花棉布女孩”和“天鹅绒女孩”(亨利·杜兰特的原话)都能来韦尔斯利上学。1875年9月8日韦尔斯利迎来首批314名女学生(现在每年大约招600名学生,100多年了,这个学校也没有扩招哈),经过考试,30名学生达到大学入学水平,开始新生学习;其余学生则开始修读1至2年的预科课程,直到她们达到大学入学标准。
韦尔斯利的建校精神不止于有教无类,“助人而非受助于人”(Not to be administered unto, but to administer),这句由杜兰特夫妇选中的校训更是对时代的反映——19世纪晚期,美国中上层阶级的女性生活在依赖男性和接受照顾的文化中。杜兰特夫妇希望韦尔斯利的年轻姑娘们超越这些束缚,在一个通过为他人服务获得满足感和权力感的世界中拥有一席之地。用1981年时任韦尔斯利校长的著名政治学和领导学家南内尔·柯汉尼(Nannerl Keohane)的话来解读,“(这句校训)今天仍然准确描述了韦尔斯利女性行动力的广阔范围和巨大幅度。”受校训精神的感召,学生在本科期间就充分吸收了校园文化并加以行动上的落实。百多年来,美国历史上的争取妇女选举权、战争年代发起募捐和支持服务、接纳照料难民、民权运动、当地慈善活动等等都遍布着大量韦尔斯利女生的身影,其中最为中国读者熟悉的恐怕是韦尔斯利1917届校友宋美龄女士作为当时国民政府第一夫人在二战中连接中国和世界的使者角色。对服务的承诺鼓舞并贯穿着韦尔斯利校友的人生,对此1926届校友海伦·布拉德·莱德尔(Helen Bullard Rydell)这样表达,“那些接受了韦尔斯利馈赠的女性,对其加以充分使用的同时也回馈给社会。”事实上,1989年学院通过了一项使命宣言,补充和增强了校训的重要性:“韦尔斯利学院为将会有所成就的女性提供绝佳的文理教育。”[10]
最初由杜兰特夫妇设想的机构被叫做“韦尔斯利女子神学院”。 1870年,马萨诸塞州联邦政府授予学院特许状。三年后的1873年3月7日,杜兰特夫妇将学校更名为“韦尔斯利学院”。
根据彼得·弗格森(Peter Fergusson)等作者著写的《韦尔斯利学院的景观与建筑》,“神学院”一词有两层含义,一是指一些受过教育的女性成为教师的地方。由于美国内战将许多男教师派往战场——其中一些人再也没有回来,这造成了对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的需求,许多女子学院,如曼荷莲学院和瓦萨学院,都是因此而成立的。“第二层意义出现在19世纪60年代,更接近大学这个词,”作者解释道,“它表达了女性对博雅学习的决心,其程度不亚于男性。在韦尔斯利的转型中可以看到两种含义。”
开创并传承了女性领导力的韦尔斯利
虽然韦尔斯利在七姐妹学院中并非最年长的,却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就是学院从一开始就由女校长执掌,既是历史上的首创,也延续成一项世代相传的功绩。在创校者亨利·杜兰特的设计下,1875年落成的韦尔斯利有一支纯女性的教师队伍,学校的董事会中也有大量的女性代表,而那是一个连女教授都闻所未闻的时代。亨利对董事会的解释是:“如果想让女孩们认真学习,她们必须有学识良好的女性榜样供效仿。”韦尔斯利向全世界宣布,女性可以管理自己的大学,它是妇女解放的象征,它的出现代表了19世纪晚期美国社会的进步。[11]
曾经在1899年学院寻求新校长时,候选名单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位男性的名字,但随即就被否决了。创始人亨利·杜兰特的遗孀,宝琳·杜兰特女士提出,“如果我们现在接受了一位男性来做校长,那么很可能未来就再也不会有女性获得这个职位了。” 执着坚守女子教育的韦尔斯利在建校的第36年就迎来了第一位校友校长,迄今已有4位校友担任母校校长,身体力行地表现了韦尔斯利对其的培养如何回馈于母校的发展。
140多年来已有14位女校长操舵着韦尔斯利乘风破浪,她们的背景和经历各自不同,但都怀着奉献精神和服务意愿走上这个最高领导职位。她们有着一些明显的共同点:在与教师的关系中,她们都有长期担任师资队伍领导者的经历,从事招募、挽留和支持富有才华的两性人才参与文理领域女性教育;在与学生的关系中,她们建立起前辈榜样和知识权威的个人形象;在学院的发展蓝图中,她们致力于引领韦尔斯利融入世界,努力建立其卓越的国际声誉。随着时间推移,对校长的职位描述发生了巨大变化。早期的校长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学院管理上,随着19世纪90年代院长和其他行政职位的出现,校长开始承担其他角色和更大的责任。她需要成为一位梦想家和计划者,思考如何把这所大学及其使命带入未来,并且越来越多地担负起筹资者的角色,工作范围延伸到校园之外,以确保创新想法和理念成为现实。
韦尔斯利历任校长的肖像悬挂在图书馆的主阅览室里,在这个空间走动浏览是一段穿越时光的漫步。这些杰出的女性有着各自的举止和着装,每一个都反映了她所处的时代和领导风格,但她们凝视远方的目光中有着共同的聪慧、能干和专注。韦尔斯利的校长们是一群独特而强大的女性,正是她们的领导力经年累月地塑造了学院的历史和地位;身前身后,她们也屡屡赢得教育家、学科领域专家、其他名校校长,载入“美国名人录(Who’s Who of American)”、“美国女性名人录(Who’s Whoof American Women)”等殊荣。
韦尔斯利第二任校长,艾丽丝·弗里曼(Alice Freeman)是历史学教授,她为韦尔斯利发展做出重要贡献。以教育家的身份名垂美国历史,事业上的成就与她先后担任过的一个个教育界领导职位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从韦尔斯利学院校长(1881-1887)、美国大学女子协会主席(1885-1887,1889-1890)、马塞诸塞州教育委员会委员(1889-1902)、波士顿女子教育协会主席(1891-1901)等等,直到新成立的芝加哥大学女子学院院长(1892-1895),一生致力于倡导女性高等教育。1920年,入选“伟大的美国人”名人堂(Hall of Fame for GreatAmericans)。
韦尔斯利校园的中心区域Academic quad是一组数栋建筑环绕草坪构成的教学、科研、学生活动区域,其中一座楼名叫Founders,我访学期间的办公室就在其中,一抬头就能从细窄的窗户外看到学校的标志Galen Stone Tower钟楼。每每此时总不由感触,富有智慧和远见的顶层设计确是韦尔斯利的立基之本,而后来者对founders(创立者)理念的尊重、忠诚和发扬亦是传承名校精神的可靠屏障,两者的相辅相成才造就了今天的韦尔斯利。
[1]美国也有女子大学“women’s university”,但由于绝大多数女校是学院“college”,并坚持文理学院的传统;加之women’s university也是由women’s college发展演变而来,因此,本文将美国女子高等教育机构统称为美国女子学院。
[2]Harwarth, I.,Maline, M., & DeBra, E. (Eds.) 1997. Women’s Colleges in the United States: History, Issues, andChallenges. Washington, DC: U.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3]Palmieri, PatriciaA. 1987. “From Republican Motherhood to Race Suicide: Argu- ments on the HigherEducation of Women in the United States, 1820–1920.” In Educating WomenTogether: Coeducation in a Changing World, edited by Carol Lasser, 49-64.Urbana, IL: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4]Howe, Florence.1984. “Myths of Coeducation.” In Myths of Coeducation: Selected Essays,1964-1983, 206-220. Bloomington, I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5]Horowitz, Helen L.1984. Alma Mater: Design and Experience in the Women’s Colleges from TheirNineteenth-Century Beginnings to the 1930s. New York, NY: Knopf.
[6]Gordon, Lynn D.1990. Gender and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Progressive Era. New Haven, CT: Yale UniversityPress.
[7]Newcomer, Mabel.1959. A Century of Higher Education for Women. New York, NY: Harper.
[8]Glasscock, Jean.1975. Wellesley College 1875–1975: A Century of Women. Wellesley, MA: WellesleyCollege.
Solomon, Barbara M. 1985. In the Company of EducatedWomen: A History of Women and Higher Education in America. New Haven, CT: YaleUniversity Press.
[9]Palmieri, PatriciaA. 1995. In Adamless Eden: The Community of Women faculty at Wellesley. NewHaven, C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0] Arlene Cohen. Wellesley College, The Campus History Series. ArcadiaPublishing, 2006:7
[11]Palmieri, PatriciaA. 1983. “There was Fellowship: A Social Portrait of Academic Women atWellesley College, 1895–1920.” History of Education Quarterly 23 (2): 195–214.
作者蒋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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